我第一个微博帐号被销号的时候,相当愤怒。积攒了十年的言论被埋藏不说,我被销号所谓言论违规的原因,仅仅是劝诫大家不要被盲目煽动愤怒,在和这些盲愤者对峙的过程里,被他们发布在评论的一些言论导致受罚。
前天我录制了一个关于大学教授陆续被举报的即兴评论,提到了一句话,那就是“现有语境下,言论的相对自由”。
电影《勇敢的心》最后华莱士喷薄着鲜血喊的那句“Freedom”,一定会打动很多人。感动归感动,事实上,多数人,不会给你呐喊的权利,也没有机会给你记录慷慨陈词的时间。影视剧里的那些豪迈,悲壮,恢宏,对于每个人来讲,只是历史瞬间就可以消弭,在大众的谈资,甚至不能出现一句话的对待。
谭嗣同赴死之前,说过:“各国变法,无不从流血而成,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,此国之不昌者也。有之,请从嗣同始。“
课本记录了这句话,历史也记得,但是对于多数人来讲,这句话最大的价值,只不过是在荧幕和课本那个片段的热血而已。
大清亡了,几百年。唯一留下的,还算贴在破旧茶馆里,那句“勿谈国事”的醒世格言。
易中天老先生在采访里有过这样一段话:一个人所说的话必须真实,但是没有义务,把所有的真实都说出来。这段话是康德说的,易中天引用它,和逝去的先哲一样,他想表达的是,勇敢是一个人应该具备的品质,但是一个时代,如果无法给予勇敢以嘉奖,甚至是惩戒,学会如何保存自己,也是另一种勇敢。
如果大家还不能够理解这句话,我们举一个例子:第二次世界大战,德国军队瓦解法国马奇诺防线后包抄英法盟军,盟军撤至敦刻尔克后,为了避免被德军围歼,执行了当时最大规模的撤退行动,名为“发电机行动”。撤退过程中,英国皇家空军与德国空军爆发了激烈的空战,最终英国仍得以动员各种大小船只,将大部分的士兵撤离欧洲大陆。
这次的撤退行动成功挽救了将近40万名盟军士兵,并成为4年后反攻欧洲及守护英国本土的根本。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朋友,可以看看诺兰近年拍的电影《敦刻尔克》。
大概就在几年前,中国还算有很多常识科普的人,他们在社交网络的各个平台,仅凭自己的兴趣做着这些知识的搬运,讲解,个人消化后的阐述。比如历史的那些谬误,比如司法解释的一些细节,再比如公民意识的科普,普世价值的实质……这些声音都共同筑造了中国网络时代的一次文艺复兴。
尽管没有达芬奇,没有米开朗基罗。没有薄伽丘,没有但丁,但是这些文艺不同的声音,让无数在求知领域如饥似渴的年轻人,有了课本以外学习,和对比阅读的机会。
阅读未必能够衍生真知,但是对比阅读一定可以促进独立思考,而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,即便是常年被虚假的知识浸泡,也能够从虚假里倒退出可能接近的真相。
人生来需要父母作为师长教导行走,饮食,排泄,长大后,关于大脑的滋养,则需要各类师长和声音的调配,最终形成自我的人格。
我们当然要钦佩勇士,那些走上战场战斗的勇士,那些坚持传播真相的勇士,那些敢于表达“荒唐”言论的勇士。布鲁诺在火刑的烈焰里,身体灰飞烟灭,精神却亘古流传;哥白尼受到的惩戒,改变不了宇宙的科学奥义;即便是谭嗣同,也成为晚晴无数荒唐故事中,一抹英雄侠义的挽歌。
这些都是勇敢,是不论时光的河流如何湍急,不管暴风雨如何肆虐,都不能改变的平静和勇敢。
我们把视线从古早转换到现在,石国鹏的历史课,已经在网络的检索里,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镜头;袁腾飞的狂妄和轻蔑,是许多热爱国家和历史的青年,不耻的学习;即便是那个从音乐舞台,走到历史“晓说”讲堂的高晓松,大家关注更多的,显然还算他的国籍,和节目带给他的收益。
那些在论坛时代活跃着表达欲望,辩论激情的学者,教授,隐士高人,都陆陆续续在退场,在一个口罩盛行的时代,他们唯一能做的,是怜悯家人需要的陪伴。晾晒美食和咖啡,显然是比晾晒思想更安全。那个“静坐听雨”思辨的时代远去,那个明德,求是,坚持真理的时代,也模糊不清了。
然而我们仍然不能够去责难什么,在失眠辗转里讲过话的人,理当可以享受不再言说的静默。那些勇敢的战斗过人,也可以在生活里厮混里,满足一日,三餐,岁月静好的耳鬓厮磨。
永远不要把一个国家启智,育人的责任,推搡在个别人身上的时代,一定是充满着荒谬,扭曲的时代。那一定是皇帝的新衣,没有小孩子说真话的时代,也一定是钦差大臣,荒唐滑稽的时代;是等待戈多,永远不会来的时代。
贴几句旧日写的诗吧:
诗人和诗的廉价,从世人唾弃和审查文字开始。刻在历史里的语言,在朽木的雕刻中腐烂。文学跳着艳遇,取悦达官贵人的宠幸,粉色的血吸虫扭扭捏捏,替代了良知在写字。评论区鼓噪着杀戮和血洗,在黑夜里行刑,渡鸦在坟头放风,收买不了的笔,被折断踩碎,和诗人的尸体一起,成为,蛆的食物。